2023-09-11 19:26:45 发布人:hao333 阅读( 8113)
导语【前言】杭州亚运会马上开始了,我们决定写一系列亚运英雄的故事。他们可能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毫无瑕疵的英雄,但他们的故事可能具有更多打动人心的地方。第一期嘉宾...
导语
【前言】杭州亚运会马上开始了,我们决定写一系列亚运英雄的故事。他们可能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毫无瑕疵的英雄,但他们的故事可能具有更多打动人心的地方。第一期嘉宾是1990年北京亚运会首金得主邢芬。
作者丨张宾
我是在2010年10月17日抵达深圳的。刚刚结束了在广州举行的NBA中国赛的报道工作,我到深圳寻找一个“隐身”的金牌选手。
第二天,我如约前往梅山中学。这一天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星期一,相比往常可能尤为拥堵。彼时,广州亚运会的火炬正在深圳传递,一些街道被交通管制。为了顺利抵达目的地,出租车司机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
车载广播上一直播放着火炬传递的相关消息。再有差不多20天,广州亚运会就要开幕了。这一切却与我的这位采访对象没有了任何关系。
她的名字叫做邢芬。《瞭望周刊》1990年第40期这样描述本文的主人公:“站在领奖台上的邢芬,在鲜花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娇美。她虽然十分腼腆,但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和激动。”
那一年邢芬17岁,在地坛体育馆拿下了1990年北京亚运会的首枚金牌。她成为了无数媒体报道的焦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走到哪里,都有很多人围观。夺冠之后回到亚运村,很多志愿者都过来找我签名。他们大多是北京的孩子,长得又白又帅。”我记得在当年的笔记本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专门写下了“又白又帅”这四个字。
而当我在2010年10月18日这一天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她比我还准时,提前在梅山中学等着我。那个时候,她的家就在附近。
广州亚运会之前,零星有媒体报道过她。在这之前,我虽然是举重专项记者,但几乎没有听说过邢芬的名字。毕竟1990年亚运会的时候,我才只有9岁。我忘记是如何找到邢芬的联系方式了,但还是很顺利和她约了那次采访。
她当时的身份是深圳体校举重教练员,这个学校培养出最有名的运动员是易建联。我们走进了梅山中学附近的一家茶馆。周一上午的茶馆没有任何客人,也没怎么开灯,显得非常阴暗。我们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碧螺春聊了起来。
对于自己夺冠的日子,邢芬如数家珍,她告诉我那是1990年9月23日,“一个礼拜天,后来知道所有人都守在电视机前。”
我见到邢芬的时候,距离她夺得亚运首金过去了整整20年,她已经忘记了大部分细节,只记得“一摞一摞的明信片,需要自己去签名。当时我也没有专门练过签名,一笔一画签下来,手都累得不行了。”
邢芬很快就从公众视野中消失,在1993年七运会之后,她被查出兴奋剂阳性,遭禁赛两年。我印象很深的是,我们整个采访过程中,她都没有提到过“兴奋剂”这三个字,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东西”。她没有刻意绕开这个话题,也没有过多为自己辩护,只是强调运动员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支配权。“一声叹息之后,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是我在当年报道中用到的一句描述。
邢芬并没有因此就沉沦下去,解禁之后,她于1995年开始恢复训练,并在八运会上夺金,完成了自我救赎。但因为有之前的旧事,媒体对她失去了兴趣。她的运动生涯后来又延续了很多年,直到2002年才真正退役。其实,她兴奋剂阳性之后的故事更加励志,但这显然融入不进主旋律的叙事之中。
我们很自然地聊起了当天正在深圳进行的亚运火炬传递。作为北京亚运会首金得主,又是深圳市民,她却与窗外的热闹和喧嚣彻底隔绝起来。
“当深圳各行各业的精英,举着火炬穿行在街头时。邢芬待在只有一桌客人的茶馆里,喝着碧螺春,品味着淡淡的苦涩。”我在报道中写下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遗憾,之前的北京奥运会,她也不在火炬手之列。她还说:“我觉得很遗憾,心里很难受。一辈子都不会参加火炬传递了。就是因为那个事情被判了「死刑」。”当她用了“死刑”这两个字作比喻的时候,我还是心头一惊。
而且,她还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北京奥运会和广州亚运会的火炬传递,深圳方面都将她作为火炬手候选人给报了上去,但都被从名单中划掉了。
她为国拿下北京亚运会首金是在兴奋剂事件之前,但是因为后面的“污点”,她之前的功绩也被抹掉了。
我们之间的对话越聊越悲凉。我能理解她的心有不甘,但她也已经无奈地接受了命运的摆布。她当时已经不再是名人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举重教练。她甚至认为,广州亚运会之后将不会再被媒体记起,“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亚运会,如果我不是北京亚运会首金得主,你们会来采访我吗?”
她最后幽幽地说,“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有媒体来采访我了……”我们的采访就在有些伤感的气氛中结束了。
我们结束对谈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她的电话响了,电话另一端有人问她为何还没到单位。邢芬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正在接受采访,只是说有点事情。快挂电话时,邢芬不忘嘱咐对方帮忙在食堂代打一份饭。
走出茶馆时,她也谢绝了我打车送她的提议,“我坐公交车很方便的,下午三点才上班。”她在街道上缓缓行走,融入赶车的人群,很快被周遭的普通人淹没。
这么多年过去了,邢芬对于无法成为火炬手的不甘,以及那句“再也不会有媒体采访我了”,依然让我念念不忘。大约两、三年前,我应邀为《梨视频》做一个系列采访,我想到过她,也和她取得了联系。对于再次采访的提议,她一直在婉拒,甚至在我已经抵达深圳的情况下,她也没有答应我。等了大约一天之后,她给我回了一条短信,表示自己出差了,非常遗憾无法接受采访。
我能够理解她。已经回归普通人生活的她,可能不想再被外界所打扰,不愿意再去回忆30年前的辉煌与荣耀,更不愿意再把伤疤揭开,让自己和公众重温那血淋淋的现实。
13年之后,杭州亚运会的火炬传递开始了。她更加没有理由出现在杭州亚运会的火炬手行列之中。不知道,这一次,当她在电视或者短视频平台上看到亚运火炬传递,她的心底是否会再次泛起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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