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顺破纪录夺金：看看这个成绩，还行吗？

▲2023年9月24日，杭州亚运会男子200米个人混合泳决赛，汪顺在比赛中 图/新华社

赛前采访时汪顺说，“对游泳，小时候是热爱，现在更多的是责任。奥运冠军只是个新起点，自己还要为中国游泳付出更多的努力，期待我能在家门口举办的杭州亚运会上取得好成绩。”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韩茹雪

“1:54.62”，汪顺在泳池遥遥领先，伴随接连不断的加油和欢呼，大屏幕给出了更为精确的记录。2023 年9月24日，杭州亚运会男子200米混合泳决赛，中国名将汪顺以1分54秒62破亚洲纪录夺金，覃海洋以1分57秒41排名第二，中国队再次包揽金银牌。

“家门口的亚运会，让国旗升起，国歌奏响，说到做到。相比于金牌，我更开心的是能够打破自己保持的亚洲纪录！29岁的年龄，只是个数字，说我不行的人，你们看这个成绩还行吗！”赛后汪顺通过微博发表感言。

参加本次亚运会，汪顺是憋着一股劲儿的。

▲2023年9月24日，在浙江杭州奥体中心游泳馆进行的杭州亚运会游泳比赛男子200米个人混合泳决赛中，中国选手汪顺以1分54秒62的成绩获得冠军 图/新华社

并不总是顺流而行

说汪顺“不行”的声音，直到亚运会比赛前还存在。两个月前的游泳世锦赛，汪顺在报名的三项比赛中，均未能进入决赛，距离曾经的巅峰状态差距不小。

9月24日，亚运会当天的预赛中，汪顺游出1分58秒84的成绩，这与世锦赛获得第11名的成绩仍有差距，而队友覃海洋以领先汪顺0.12秒的成绩位列第一晋级当晚的决赛。

最后的决赛，汪顺一路领先获得金牌，同时打破由他保持的亚洲纪录，此前这一纪录是他在东京奥运会创造的。

“就好像我就会游泳一样，”汪顺和这片蓝色泳池的故事，从5岁那年的夏天开始。他跟着父亲第一次去游泳馆戏水，看见父亲跃入泳池，他紧跟着往下跳。

身体下沉，手忙脚乱，想抓住点什么，汪顺很快呛了水，但他不觉得害怕，“我没有觉得被水呛到了，就要远离它，反而很想去征服它。也许，我对水有一种天生的亲密感。在水里面，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放松，如鱼得水。”

汪顺的过往战绩中的确有如鱼得水的标记：1994年出生于浙江宁波，2007年被朱志根教练选中，进入浙江省一队；2009年，跟随教练朱志根进入中国游泳队二队；2010年广州亚运会，成为男子200米个人混合泳亚军；2016年，国际泳联短池游泳世锦赛男子200米个人混合泳夺冠，获得男子混合泳中国首个世界冠军；2021年7月30日，获得东京奥运会男子200米混合泳冠军。

▲2021年7月30日，东京奥运会男子200米个人混合泳决赛，汪顺庆祝夺冠 图/视觉中国

但在水里，并不可能总是顺流而行。东京奥运会夺冠后，汪顺一度失去了目标，觉得无法再从游泳中获得快乐。在奥运会的赛场上升国旗奏国歌，是汪顺过去二十多年运动生涯里的终极目标。他很早就说过，“做运动员一定要有清晰的目标”，从全国冠军游到世界冠军，再游到奥运冠军，他逐级提升自己的竞技成绩，“我一直给自己打气，好成绩得来不易，都是一步一个脚印。”

欢呼过后，是没有目标的迷茫。回望过去的荣耀时刻，汪顺说：“奥运冠军一直是所有运动员追求的终极目标。在拿到奥运冠军之前，我花了二十多年才树立起这个目标，朝着目标坚定不移地走。拿到冠军之后，我发现目标消散了，所有的动力源泉都会消失。我要重新去树立起新的目标，这件事比较艰难。我花了一年时间把目标重新树立起来，再去冲击高峰。”

2023年7月，日本福冈游泳世锦赛。汪顺感觉找回了动力，希望忘掉奥运冠军的光环，继续超越自我，填补自己金牌大满贯的最后一个缺口——长池世锦赛冠军。然而，汪顺在这次比赛的男子200米混合泳预赛中排名第16，差点被淘汰；半决赛排名第11，无缘决赛。在400米混合泳中，他因为犯规被取消成绩。

汪顺还行吗？这样的疑问来自外界，也来自他的内心。

从福冈世锦赛到杭州亚运会，间隔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月，汪顺一直在调整状态。他今年29岁了，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参加亚运会。2010年广州亚运会时，汪顺还是新人，那是他第一次站在亚运会的舞台上，与亚洲对手们在同一个泳池竞技，今天回想起来“依然热血澎湃”。但汪顺不再是只有热血的新手，他有过巅峰，也经历了漫长时间里的起起伏伏，最终选择再次跃入泳池。

▲2023年9月24日，中国选手汪顺在赛后与队友覃海洋握手 图/新华社

他要仔仔细细地看着它

第一次面对关于泳池的选择时，汪顺还是个小孩子。那时他正在学习画画，表现不错，同时收到了游泳队的橄榄枝。要不要选择成为职业游泳运动员，家里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是本能也是冒险，他选了泳池。

“游泳一直给我一种前进的感觉。”成年后，汪顺这样解释自己的选择。当时间足够漫长，他经历并感受了越来越多游泳运动的另一面：枯燥、重复、与自我对抗。

在长50米、宽25米、有着8条泳道的泳池里游泳，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往返于起点和终点之间。他说：“游泳是一项比较枯燥的运动，在竞技过程中，在日常训练中，很少能够跟别人交流。唯一能够听到的是水流滑向你，流过耳朵的声音是我最亲密的伙伴。”

汪顺曾在一次采访中无意间说起，2022年有7个月的时间，他都在基地训练，就像搭积木一样，每天从基础训练开始，一堂训练课游13000-16000米，有时连续练上两三堂训练课，到边、转身、翻滚、折返，一整套的水中动作循环重复着。

他的手看上去瘦削，指节分明，掌心却结下了粗糙老茧。头两年刚训练的时候，他手上的皮肤会因在水中泡得太久而起皱。时间一长，身体逐渐适应，“表象的反应基本上没有了”。长期的、固定的训练也改变了他的日常。“我休假的时候，一天还好，如果第二天没有去游泳池下水，会浑身不舒服。只要到了泳池，我就会很舒服，现在对水会有这样的情感。”

除了身体的训练之外，面对自己的内心，同样是这条赛道的必修课。2019年世锦赛，汪顺非常渴望收获一枚金牌，但他甚至没有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3个月后的世界军人运动会，汪顺渴望不减，“一定要证明自己。”他拼命增加训练难度，结果却因为训练过量导致肺部破裂，出现了气胸。

当时医生给他的治疗方案是每天吸氧一小时，而他却希望尽快恢复，为国争光，于是开始每天吸氧两小时。即便如此，医生还是建议他放弃那次比赛再休息一周.他不肯，在床上躺了五天之后，重新站回训练场，并在隔天的比赛中拼尽全力，拿到冠军。如今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他还是心有戚戚：“很多事情大家可能看不到，对我来说是玩命一样吧。”

此后的巅峰时刻，当数东京奥运会。夺冠当日，汪顺在微博上写道：“虽然我叫顺，但其实并不顺。今天我想对我的教练说，我做到了我们的约定！夺冠并非终点，走下领奖台，一切从零开始，我们巴黎见……”从里约铜牌到东京金牌，汪顺描述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我要仔仔细细地看着它，”汪顺说，那块很重，这是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认可，“我要仔仔细细地看看它，我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它我才一直拼搏。我觉得它比我想象的重量要重得多。大家虽然只是看到了一块金牌，但是我的人生都包含在这里面了。”

巅峰之后，经历低谷，杭州亚运会，汪顺再次证明了自己，以更加饱满的心态。赛后接受采访时，被问到有没有超预期，汪顺表示，“超预期了，原来预计56秒以内，没想到今天打破了亚洲纪录”，有记者调侃“是不是昨天点火给了你力量”，汪顺回答：是家乡父老给了我力量。

就在夺冠前一晚，9月23日，杭州亚运会开幕式上，汪顺与“数字人火炬手”共同点燃亚运会主火炬，作为最后一名火炬手，他成为亚运史经典一幕的现场见证者。而赛场也见证了汪顺游泳生涯的起起伏伏。

▲2023年9月23日，杭州亚运会开幕式，火炬手汪顺与数字火炬手共同点燃主火炬 图/新华社

回望这漫漫长途，作为运动员得到的最大满足感是什么?

汪顺曾在采访中这样回答，“在你竭尽全力后，提升了0.1或者0.01秒所带给你的快乐感，这是我能制造的最大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不是连贯的，没有人能一直涨成绩，感觉是断断续续的，有好有坏的，就像心电图一样，有起有伏。”

他喜欢赛场上的一些微小时刻，“当你回头看向大屏幕上的成绩，发觉你的最佳成绩提升了那么0.1、0.2或者0.01、0.02秒的时候，那一瞬间，会感觉到这段时间的训练没有白白付出。0.1秒，可能挑战了自己的极限，也挑战了人类的极限。”

在杭州亚运的赛前采访中，记者问：游泳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汪顺回答：“对游泳，小时候是热爱，现在更多的是责任。奥运冠军只是个新起点，自己还要为中国游泳付出更多的努力，期待我能在家门口举办的杭州亚运会上取得好成绩。”

这次的成绩过后，如汪顺所想，他还会在自己更加漫长的时间里，一直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