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眼｜责骂员工“像老鼠一样”，国美如何逼疯了打工人

《风暴眼》出品

文| 井彦 童元 编辑 |文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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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霄云路26号，一栋高楼戒备森严，旋转门两侧各有保安严阵以待，见到来者靠近，保安会立刻用眼神上下扫描，紧盯着来者进入楼内。大堂左侧的门禁，须一人一卡或刷脸才能进入，遇到陌生面孔，楼内的保安立刻上前询问去向。

这栋大楼正是国美电器总部——鹏润大厦，它曾见证国美掌门人黄光裕三度登顶中国首富，而如今，这里却成为外界议论纷纷的“是非之地”，这不能不让保卫人员提高警惕。

国美电器总部鹏润大厦

毕竟，7月底，刚刚发生宝能集团董事长姚振华在自家公司前被讨薪员工殴打的事件。而日前，国美集团掌门人黄光裕也刚刚被自家员工辱骂。这些花样百出的硬核讨薪一再冲上热搜，滑稽中也夹杂着打工人的无奈。

10月15日，国美APP“幸运大转盘”抽奖页面中，弹出了辱骂国美电器董事长黄秀虹、创始人黄光裕的弹窗，指控其“拖欠工资，拖欠货款”，毫不客气地诅咒“你俩早晚得再进去蹲几年”。

看来这是惹火了公司内部员工，这“恶作剧”还可能有技术人员参与其中。公司老板被自家App骂了，这实属罕见，一时间引发外界议论纷纷，辱骂内容持续了一天才悄然下线。

而曾经“蹲过几年”的黄光裕，在这次事件中也被狠狠内涵了。

本想带领国美东山再起的黄光裕，出狱后力推两年的转型改革，却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如今，国美资金链紧张，黄光裕兄妹卷入一波波欠薪纠纷和供应商欠款纠纷之中，最终又将如何收场？

01 前员工称黄光裕妹妹曾骂员工为老鼠

多位国美电器的前员工，对于此次弹窗事件并未感到意外，他们告诉《风暴眼》，很可能是IT部或产品研发部员工所为。

实际上国美的黄氏兄妹和员工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剑拔弩张多日。

李辉曾是国美电器某重大项目的组员，他记得，入职时，国美承诺每个员工都能享受加班后打车回家的福利，然而这一正常福利被黄秀虹视为员工故意套取公司费用的行为，李辉所在的部门总监在4月的某次会议后告诉他，黄秀虹在会上将员工比喻为“像老鼠一样啃食公司”。

他感到有些荒谬，从未听过一家公司的董事长会如此诋毁自己的员工。

自上而下试图暴力叫停员工正常开支的行为，在黄秀虹那频频发生。另一位国美电器的前员工林涵告诉《风暴眼》，她于2022年下半年多次在全国大会上听到黄秀虹公然责骂员工，还把国美的问题归结为员工。林涵记得很清楚，黄秀虹在大会上指责员工们，在公司遇到困难时，竟无一人有感恩之心，帮助公司度过危机，而是在催讨工资。

黄秀虹甚至举例其他企业有领导晚上11点下班回家，都不打车，直接坐公交车，以此鼓励员工加班回家时，尽量不打车，为公司节约成本。

李辉称，不久后，国美电器的员工加班很晚回家时，打车费用都无法再报销了。

黄光裕在2020年出狱后，曾对国美电器很上心。但是到了2022年初，黄秀虹上任国美电器董事长，黄光裕便逐步淡出对国美的管理，尤其是在欠薪潮爆发后，黄秀虹成为公司的唯一发言人。林涵说。

2022年下半年，据多名国美电器员工介绍，黄秀虹曾在全员大会上公开表示要延发工资，会后，全体员工被要求签署承诺函，理解公司在半年内延发工资，做好与公司共患难的准备。

员工与国美签订的承诺函

据林涵介绍，当时很多人觉得很无语，又担心拿不到工资，在职的很多人基本都签署了。

单纯签署协议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员工与公司间的矛盾愈演愈烈。2022年12月，愤怒的讨薪员工大闹黄光裕办公室，曾一度登上微博热搜。

今年2月，国美推出新政策，一月起所有人公积金断交，裁员50%，赔偿于7月份以后分批付，无论年限赔偿上限5万-10万。此外，3月25日发工资只发2月份的，按照30%底薪、40%绩效、30%提成比例发放。11、 12、 1月工资作为欠薪，根据下半年经营情况决定是否发放。

林涵放弃了赔偿，并顺利在2022年12月底离职当天拿到了全部工资。不过，据她介绍，在她之后离职的员工，就算放弃N+1赔偿，也未能收到来自公司的款项。同时，国美的在职员工自今年1月开始，至少有七八个月拿不到工资，甚至有人至今未收到过工资。

国美中报显示，2021年末，国美集团旗下尚有32278名员工。而截至今年上半年末，国美集团只有3609名员工。这意味着，一年半的时间里，国美零售失去了近九成的员工。

去年7月以后，国美多位高管陆续离职。先是国美打扮家全线业务暂停，创始人崔健、CEO高非相继离职。随后，国美线上购物平台真快乐执行副总裁丁薇、国美管家售后公司CEO曾之宁被曝离开了国美。此外，国美投资公司CEO何阳青、以及王俊洲、张德炬、王巍等陪黄光裕打江山的老臣也纷纷离去。

国美最辉煌的时候，在全国有3895家连锁店，遍布全国500多个城市，拥有2亿多会员。10月17日，据第一财经报道，目前国美电器在广东的门店已全部关闭。

曾经是国内电器行业龙头大佬的国美，何以沦落至此？

02 越勤奋业绩越差？

出狱后的黄光裕曾经被媒体认为能够带领国美东山再起。

这个出生于广东潮汕的传奇人物，1987年创立了国美电器，迅速从草莽中崛起。2004、2005、2008年黄光裕三度问鼎胡润百富榜中国大陆首富，黄光裕个人财富一度高达450亿元。发展扩张阶段，黄光裕更是带领国美零售在香港上市，还收购了永乐电器和大中电器，形成全国连锁格局。

不过，2008年11月，正值巅峰时期的黄光裕，因涉嫌犯罪被警方拘查。2010年8月30日，黄光裕因非法经营罪、内幕交易罪和单位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

直至2020年6月24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依法裁定对黄光裕予以假释，假释考验期限截止到2021年2月16日。

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狱中度过十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却是中国经济形态飞跃发展和急剧变化的时期，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智能技术来势汹汹。苏宁、京东等竞争对手们，都随着时代大潮不断前进，唯有群龙无首的国美，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据报道，即使是在牢狱中，黄光裕也心系公司，通过写信的方式与公司高管对接信息。对于那些新兴事物，国美高管甚至在书信中用画图的方式，试图让黄光裕明白智能手机和App的原理，然而，这也难以让他完全了解外界翻天覆地的技术变化和市场竞争的新气候。

2021年初，黄光裕出狱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公司一把手的交椅上，高调放言，力争用未来18个月的时间，使国美恢复原有的市场地位。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将人们耳熟能详的国美App改名为“真快乐”，开启娱乐化、社交化探索的征程。改名行动不禁令人疑惑，他这十余年究竟有多不快乐。他组建的“真快乐”直播电商平台，用户目标1个亿，但用户却不买账，直呼这个名字“好庸俗”，有网友更是表示，“吓得我还以为是山寨的，直接不敢用了”。

国美的名字，凸显了黄光裕穷途寻路的纠结。2021年1月12日，国美宣布国美APP改名“真快乐”。两年后，2023年1月10日，国美零售又宣布其线上平台“真快乐”APP更名回“国美”APP。国美高层对此的解释是，此次更名“国美”是集团在战略转型过程中，结合自身的品牌优势、综合研判市场环境和用户需求后做出的重要决策。

如此折腾一番，黄光裕是找到了新方向，还是意识到过去两年走了歪路，想要重新开始？外界难以知晓。

不过，黄光裕带领国美转型的失败可以说有目共睹，“真快乐”并没有带来预期的快乐，一直不温不火，甚至没有引起竞争对手的反应。一批思维传统的老人、过时的商业模式，并没有支撑起这个新的产品，在其夸下海口的18个月如约到来之际，黄光裕只能黯然抛出一句“困难预料不足”。

有曾经见过黄光裕的资深媒体人表示，黄光裕“每天睡很少时间，不应酬，也不怎么运动，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每天工作到深夜，似乎要把失去的工作时间都抢回来。但是，事与愿违，有时老板越勤奋越亲力亲为，公司的业绩越差。”

黄光裕的回归究竟是力挽狂澜，还是加速了国美的落寞，不禁令人深思。有人认为，黄光裕出狱后的明智选择，应是低调行事，功成身退。也许这是许多企业开创者需要学会的功课。

虽然国美盯上了直播、短视频、元宇宙等新技术、新业态，但为时已晚，如何真正发力，如何知人善任，都考验着这家公司的智慧。

今年，国美依旧在寻求转型变革。据报道，国美控股在和国美电器在做切割。9月底，黄光裕的妹妹黄秀虹退出了国美零售董事会，由宋林林接替，后者是国美零售业务板块B区总裁。而黄秀虹退出后依然担任国美电器董事长。这次人事变动，似乎从侧面佐证了上述消息。

03 负债累累却套现10亿

自2017年由盈转亏以来，六年间，国美集团亏损的势头似乎始终没有停止。

9月，国美零售发布的2023年中期报告显示，因“营运资金亏绌及供应链受到严重影响”，集团期内销售收入4.15亿元，同比降96.57%。

年报截图

国美零售表示，为应对市场需求的下滑，集团积极调整线上/线下业务结构，避免投入亏损业务。集团通过关闭低效门店、大幅缩减广告费用以及申请销售补贴等方法，试图降本增效。但从其业绩数据来看，效果甚微。

上半年财报显示，集团亏损36亿元，流动负债超出其流动资产约308亿元，集团的流动负债约为361亿元，其中约233亿元为计息银行及其他借款，而集团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为约1.47亿元。负债比率为66.40%，而去年底为60.81%。

国美零售在半年报内表示，集团一直在努力化解债务问题，通过债转股、开立共管账户等手段恢复与供应商、费用商的关系；同时与银行洽谈倒贷、续贷、债转股的方案；以及CB延期、资产抵偿以及转股的事项；另外，也计划积极处置一些物业资产以增强现金流。

据澎湃新闻报道，去年8月1日，国美集团还曾向北方某地政府请求协调与支援。主要面临的困难包括线下零售业态经营困难、疫情反复加剧资金链极度紧张以及融资环境趋紧带来的偿债压力陡增，尤其是“融资极其紧张，正常续贷、增额难度持续增大”。

深陷资金链泥潭的国美，如今已官司缠身。天眼查显示，国美电器涉360多起诉讼，其中，因买卖合同纠纷被起诉50起。因未按时履行法律义务，国美电器被法院强制执行的案例高达112起，被执行总额高达22亿元。今年4月，国美电器被公示为失信公司。同样，国美控股集团也被执行了7亿多元。

天眼查截图

过去曾经抗衡外资企业打出一片天的电器巨头，如今只能在末路中挣扎。截至发稿，国美零售总市值仅剩23.40亿港元。

从2021年底开始，黄光裕夫妇开始频繁减持，已累计套现约10亿港元。去年12月初，国美零售执行董事邹晓春也曾减持600万股。

原本被寄予厚望的一代枭雄，在商业巨变的今天，债务压身，沦落到被员工“公开处刑”，这已是今年以来，自宝能姚振华之后的第二人了。 套现走人的黄光裕，还有心思拯救国美吗？

参考资料：

《“早晚得再进去蹲几年”，国美创始人遭弹窗辱骂背后》，澎湃新闻

《这位中国前首富，被自家APP骂了？》，中新网

《国美，已完全失控…》，功夫财经

《黄光裕兄妹被骂上热搜，国美上半年营收仅4亿》，野马财经

《“真快乐”改回叫国美，黄光裕到底在想什么？》，凤凰WEEK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