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专访了阿尔特曼，他就成了OpenAI的前CEO

文｜本刊特约采访 周恒星 本刊记者 陶淘

编辑｜李薇

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创始人被驱逐出公司的戏码，在硅谷再次上演，这次发生在全球最热门的科技公司OpenAI。

美国时间11月18日下午，OpenAI官方突然发布声明，称公司CEO山姆·阿尔特曼将不再担任CEO一职，在寻找到下一位继任者之前，由首席技术官CTO任过渡期CEO。与此同时，公司原董事长格雷格·布洛克曼也将卸任，但仍将留在公司，向新任CEO汇报。

当《中国企业家》特约采访者在硅谷一家Airbnb民宿读到OpenAI解雇阿尔特曼的声明时，和大家一样也是一脸懵。因为，就在三天前，刚刚在OpenAI的办公室本刊采访了阿尔特曼，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本以为这是他任上第一次接受中国记者采访，没想到成为了他担任OpenAI CEO最后一次接受记者采访。

看起来，这不可能是一次事先准备好的权力交接。根据OpenAI的官方声明，阿尔特曼并非主动离职，而是由于董事会启动了一项调查，结论是认为阿尔特曼在与董事会沟通的过程中并没有完全的坦诚，这使得董事会对其继续领导公司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通过几个细节可以佐证，阿尔特曼事先对此事并不知情：

1.这次采访是上周五临时确认的，在那之前，在短信沟通中阿尔特曼对此次采访并不积极。《中国企业家》特约采访者当时还在厦门，来不及多想，就买了一张飞往旧金山的机票。可见，如果他知道周五会离职，不可能此时还有心情接受采访。

2.周二见到阿尔特曼时，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跟陪在他身边的同事有说有笑。他的精神状态可以从《中国企业家》昨天发布的视频里看出来——声情并茂侃侃而谈，完全没有一丝忧心忡忡地样子。

3.采访过程中，他提到自己想庆祝两周后，也就是11月30日ChatGPT发布一周年，还感谢采访者提醒了他这一时间；《中国企业家》特约采访者问他GPT会不会形成头部效应，他回答目前商业模式还不清晰，让几个月之后再来问他；最后采访结束时，他问采访者文章什么时候可以发布，获知是北京时间11月17日后，他说“太好了，到时候请把链接发我看一下”。对于即将要离职的人，很难想象还有这样的心情去在意这些细节。

综上所述，这显然是一场阿尔特曼事先不知情的“政变”。本刊特约采访者第一时间给阿尔特曼发出信息询问，但截至发稿时，并没有收到回复。

毫无征兆

首先，可分析一下阿尔特曼其人。

阿尔特曼在硅谷沉淫多年，虽然年轻有为，但他一直有一个被人诟病的短板，那就是不懂技术。而OpenAI里面有很多世界顶级的科学家和技术牛人，阿尔特曼作为一个CEO，如何驾驭他们一定是他非常头疼的问题。之前也有员工爆料抱怨他在开会时只能对一些技术问题浅尝则止。

那么，阿尔特曼最擅长的是什么呢？是融资。

根据最近《华尔街日报》披露出来的消息，OpenAI的估值已经达到惊人的800亿美元。

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最近的几笔股权交易，投资人获得的其实来自员工持有的股份，也就是说这些钱其实是进了员工的口袋。

有一次，他在机场发短信告诉采访者他要去中东，很有可能就是去向中东富豪们兜售员工持股。联想到阿尔特曼声称他在盈利主体里不持有任何股份，那么他有什么动机花费这么大精力去给员工卖股票呢？

虽然阿尔特曼曾经冠冕堂皇地表示，他不打算让OpenAI上市或将自己出售给买家，这意味着现有股票的例行出售是员工套现股票的重要方式。但为什么要让一家创业公司的员工这么早变成百万富翁呢？如果斗胆猜测，他只能用不断的融资推高公司的估值，并将其兜售来换取员工的忠诚。

备注：我们请基于GPT3.5的ChatGPT和百度文心一言分别以阿尔特曼被驱逐为题材，写了一篇小说的开头。

幕后主使

既然得出了“政变”这个结论，那接下来可分析一下谁最有可能是幕后主使。

据近一日OpenAI前董事会成员的推特信息和一些爆料来看，阿尔特曼被赶出董事会，或许与首席科学家伊尔亚·苏茨克维有关。

据OpenAI格雷格·布罗克曼在美国时间11月17日晚发布的最新消息，阿尔特曼周四收到伊尔亚的短信，让他周五中午谈谈。到了周五中午，阿尔特曼正在参加谷歌视频会议时，伊尔亚告知阿尔特曼被解雇了，并且该消息马上就会被公布。除了格雷格之外的董事会成员都列席了该会议。

中午12点19分，格雷格接到伊尔亚的电话，让他加入视频会议。格雷格此时也被告知将会从董事会除名，但同时伊尔亚告诉他，“你对公司至关重要，将继续担任其他职务”。但后来，格雷格也离职了。

OpenAI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董事会结构，2019年阿尔特曼设计了这样的开创性组织架构，即用非营利实体去管理一家营利实体，后者可以接受投资并设定回报率，不过要在前者的治理下展开运作。但其中的隐患是，外部独立董事比例很高，话语权较大，而且独立董事中有多人并非企业界人士且远离科技圈。

在今日“政变”发生之前，OpenAI的董事会由六人组成，他们分别是：董事长兼总裁格雷格·布罗克曼、首席科学家伊尔亚·苏茨克维、首席执行官阿尔特曼以及另外3个非OpenAI的雇员Adam D'Angelo、Tasha McCauley和Helen Toner。

格雷格2010年大学“毕业”后，加入了创业公司Stripe。2013年成为Stripe的首位首席技术官。2015年5月，他离开Stripe，开始从事独立的人工智能项目。2015年，埃隆·马斯克、阿尔特曼、格雷格等人发起成立OpenAI。伊尔亚则是OpenAI联合创始人和首席科学家，机器学习领域的顶尖学者。

外部董事方面，Adam D'Angelo是问答网站Quora的联合创始人之一，在加州理工学院就读期间曾担任Facebook 的CTO，并兼任工程副总裁。如今，他的主要精力在于一个AI项目Poe上。

Tasha McCauley是Fellow Robots的联合创始人。2010年，她开始在“NASA Research Park”校区的“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Robotics Track”担任助理教授。McCauley目前是“Ten to the Ninth Plus Foundation”的董事会成员，该公司致力于全球技术创新和进步。

最后一位外部董事Helen Toner，是乔治城大学安全与新兴技术中心的战略和基础研究基金主任。她曾在Open Philanthropy担任高级研究分析师，在那里她为政策制定者和资助者提供人工智能政策和战略方面的建议。在Open Philanthropy工作和加入CSET期间，Helen作为牛津大学人工智能治理中心的研究附属机构，研究中国的人工智能生态系统。

McCauley和Toner算不上硅谷科技圈的人士，而更像是学术圈，思想偏保守。

在历经了今日风暴之后，OpenAI原本的内部董事只剩下伊尔亚一人。这被多方认为是公司激进商业化派与技术保守派之间的分裂。

备注：我们向基于GPT3.5的ChatGPT和百度文心一言分别提了一个问题：假设阿尔特曼被自己创立的公司开除，可能因为什么原因，看起来，他自己创立的公司，所提供的答案更接近他的命运。

引爆冲突

某位知情人士在Reddit爆料，阿尔特曼的离职，是因为“工程师们担心阿尔特曼在没有充分考虑安全审查的情况之下，兀自将ChatGPT的最新版技术匆忙推向市场。阿尔特曼似乎愈发关注名誉和财富，而不再坚持企业的非营利原则，阿尔特曼做出的片面商业决定，与OpenAI的使命背道而驰。”

这位知情人士还认为，尤其是当阿尔特曼提出ChatGPT商业与收入分成时，OpenAI内部更觉得他在逐利方面越界了，企业的价值观因此面临着挑战，所以，董事会“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免除阿尔特曼的CEO职务，并打算将促成阿尔特曼做出有关决定的‘帮凶’——格雷格也剔除出局，并将董事长职位交给了前CTO米拉·穆拉蒂。”

Reddit爆料。

与此同时，本周二，OpenAI系统再次由于规模扩容不及时出现问题，而不得不宣布暂停ChatGPTplus的注册。

这很有可能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两派的冲突骤然升级，作为技术保守派的伊尔亚在短时间内暗中联合三位外部董事，而这三位董事很可能早就对阿尔特曼心怀不满。于是四人决定在周五发难。

无论是马斯克被驱逐出PayPal，又或者乔布斯被苹果扫地出门，以及Uber创始人卡拉尼克，硅谷的科技巨鳄的偏执与乖戾的性格，让驱逐所谓的“混蛋”创始人在硅谷并不意外。但正如沃尔特.艾萨克森在《埃隆.马斯克传》中所描述：一个人心底驱使着他的恶魔，往往同时也是推动创新与进步的天使。

具体到OpenAI这家公司，阿尔特曼被驱逐，只是公司董事会数年来因为对AI技术的激进程度不同，以及利益冲突等原因，产生分歧后而分道扬镳的一个缩影。

正是因为阿尔特曼在2018年即有了对OpenAI LP的相关规划，马斯克觉得这家他原本打算“造福人类”的公司，会与DeepMind一样“作恶”，因此在这家子公司建立之前就离开了OpenAI。

事实上，过去5年中，共有超过30位高管、工程师或其他员工从OpenAI离职。

最近离开的一位是董事会成员，LinkedIn和PayPal的联合创始人、美国知名风险投资人里德·霍夫曼。他走是因为利益冲突。

2022年，在霍夫曼还未离开OpenAI时，曾与DeepMind联合创始人穆斯塔法·苏莱曼共同创立Inflection AI，由后者担任CEO。他们宣称这家新公司将“重新定义人机交互”，暗指与OpenAI宣战。

Inflection AI这家公司成立伊始，就拿到了2.25亿美元的天使轮融资，此后，该公司融资规模在短短10个月内翻了3倍。飙升的估值，让霍夫曼在利益上与OpenAI产生了纠纷。因此，霍夫曼直言自己退出OpenAI的原因是“避免利益冲突”。

除了霍夫曼，OpenAI团队中，还有大量人员因为不想失去人工智能的这片富矿，在团队中获得了一些研发经验后，纷纷出走创业。

而据AMiner统计，OpenAI的ChatGPT研发团队，目前也有4人已经离职。据量子位统计，OpenAI的51位研究员中，已有16位从OpenAI离职，离职比例高达三分之一。

离职的16位研究员中，有8位选择自主创业，他们还带走了OpenAI其他部门的三位同事。离职后，这11位前员工以OpenAI前研究副总裁Dario Amodei和OpenAI前安全与政策副总裁Daniela为核心，共同创立了“硅谷AI四小龙”之一的Anthropic AI。

不难看出，因为AI技术运用的潘多拉魔盒式特性，以及其背后被科技巨头锚定的商业价值，注定了当下AI领域的科技公司，更容易上演高管之间的腥风血雨。

阿尔特曼，他会像乔布斯和马斯克一样涅槃重生，还是卡拉尼克从此在硅谷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