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亩产业园烂尾！上市公司高管腾挪2亿元炒股…

财经《风暴眼》、橡果商业评论联合出品

作者：谢佳佳 李林栗 关雯心 编辑：赵呦呦

一场扫黑行动牵拖出一宗上市公司资金挪用案；

一个获得政府拨款2亿元的高新技术园区项目，在开工五年后，仍没有明显的实质进展；

一个靠非法转让土地发迹的地产商人，在成为上市公司子公司实控人后，借用职务之便，腾挪公司资金2个亿，以借给母公司高管炒股，亏损后又通过银行贷款平账。

这就是发生在著名上市公司新松机器人和旗下子公司之间的故事。

2021年8月20日，包头市公安局发布通告称，市扫黑办成立的“5·15专案组”，一举打掉多年盘踞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以郝占岗为首的涉嫌违法犯罪团伙，抓获了12名违法犯罪人员。8月18日，郝占岗被包头市检察院依法批准逮捕。

郝占岗被抓后其鄂尔多斯公司被警方查封。赵呦呦/摄

郝占岗，这位身高近2米，体重300斤的鄂尔多斯富商，成为故事的主角。

郝占岗

那么这2亿资金究竟是如何在各个账户中轮转的？获得沈阳市政府拨款的“机器人未来城”项目到底怎么样了？上市公司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近日，《橡果商业评论》独家获得郝占岗等人的二审判决书。这位犯有挪用资金罪、非法占用农用地罪、寻衅滋事罪、故意损毁文物罪、非法拘禁罪的地产商人，终于迎来他的终审判决。

01、637亩产业项目花落机器人

1.99亿注资款打入孙公司账户

时间倒推回2014年，新松机器人投资有限公司在北京注册成立，知名上市公司沈阳新松机器人自动化股份有限公司为控股股东，持股比例为37%。

在新松投资中，有三位重要的领导角色，曲道奎任法定代表人，赵立国任董事，郝占岗则是新松投资的总经理和实控人。其中，曲道奎和赵立国还分别是上市公司的副董事长和董秘，而郝占岗却在上市公司中无任何职务。

2017年，曲道奎、赵立国、郝占岗三人再次搭伙成立了沈阳新松机器人智能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各自的职务席位不变。经过股权变更后，2018年，新松智能由新松投资100%持股。

也就是说，在三家公司的关系中，新松机器人为母公司，新松投资为子公司，新松智能为孙公司。其中，子公司和孙公司均由郝占岗实控。

天眼查股权穿透图

《橡果商业评论》注意到，就在新松投资和新松智能相继成立的几年间，一项涉及2亿元的地产项目花落新松机器人。

2017年，新松机器人与沈阳市政府、沈阳市浑南区政府合作开发沈阳“机器人未来城”项目，并出资竞得项目用地，土地价格2.64亿元。

2018年9月4日，沈阳市市长办公会议和浑南区区长办公会议决定，将该项目竞得地块的竞得人名称变更为新松智能，并同意给予新松智能1.99亿元的产业资金支持，待公司履行地块竞得人名称变更后拨付。

这意味着，沈阳机器人未来城项目的地块正式从上市公司手中出让给孙公司，并由孙公司负责接收后续政府的项目扶持资金。

同年10月8日，沈阳市浑南区政府通过沈阳国家大学科技城管理委员会向新松智能拨付首批的 1亿元产业扶持资金。

一周后，机器人未来城在沈阳市浑南区启动奠基仪式。据其官网介绍，该项目位于浑南区沈阳国家大学科技城核心产业区和沈阳自贸区内，总规划面积637亩，总建筑面积90余万平米，总投资50亿元，未来将引进1000家以上科创企业，吸纳3万名高知人才在此工作。

沈阳机器人未来城官网介绍图

然而，直到今年，这项已建设5年多的项目工程在公开资料上仍不见任何实质进展。《橡果商业评论》致电其官网电话，提示为空号。

2021年7月时，也有投资者在互动平台上向新松机器人提问项目进展。彼时，新松机器人回复称，“上述项目不是上市公司建设项目”。

深交所互动易平台截图

02、腾挪公司2亿元炒股

三高管上演“罗生门”

动工五年，项目却没有实质进展。那么这个政府拨付了近2亿扶持资金的项目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答案竟指向炒股。

2018年，赵立国向郝占岗提出借款2亿元。因此，在收到了政府注资款后，郝占岗利用其总经理的职务便利，签批同意将新松智能账户上的2亿元资金分十笔，转给自己实控的其他公司，又从其他公司转至赵立国的个人账户。

值得注意的是，10月8日政府才将第一笔注资款打入新松智能账户，10月15至16日，2亿元资金就被注入到赵立国账户里。

拿到资金的赵立国很快将钱投入了证券市场，用于个人理财经营活动，两三个月盈利了四五十万。随后赵立国又陆续开户炒股，直到亏损后一直无法归还款项。

2020年12月，还款迫在眉睫时，郝占岗便以其他公司的名义，向抚顺银行沈阳分行贷款2.5亿元流动资金，并将其中的2亿元原路返还给新松智能。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过程里，上市公司及总裁曲道奎，始终声称毫不知情。

二审判决书中，曲道奎表示，转账事后过了段时间，赵立国跟他说自己向郝占岗借了点钱，他当时没在意，也没有问具体的数额和资金来源，认为这是赵立国跟郝占岗个人借钱，所以也没说什么。而作为公司董事长，曲道奎称自己在事前事后都根本不知道公司账面的两个亿被转走了。

甚至连当事人赵立国也表示，自己对2亿元资金来源不知情，只因为郝占岗一直自称有钱，便以为他能拿出2亿元，当看到付款方是其他公司时，自己也没多想就用了。

然而，曲道奎和赵立国的说法到了郝占岗嘴里，则完全变成了另一个版本。

郝占岗表示，2亿元的政府注资款何时到账、不能从新松智能直接向赵立国打款、必须要找一个中间公司等，这些事情都是赵立国通知并安排他做的。至于用钱的原因，赵立国给他的说法是，当时新松机器人的股价跌得厉害，需要扶持股价。

而关于用抚顺银行的贷款填补上市公司缺漏的相关事宜，郝占岗则声称是曲道奎安排的。郝占岗说，曲道奎知道新松智能即将有一笔2.5亿元的贷款到账，但因为之前上市公司购买沈阳土地的2.64亿元资金一直没有平账，此事已被证监会监管，所以想先挪用一下抚顺银行2.5亿元的贷款来进行平账，而他只是安排员工全力配合曲道奎和赵立国完成走账而已。

政府注资款流转图 /《橡果商业评论》制图

但无论这场“罗生门”里谁在说谎，挪用资金都是法院认定的事实。

2023年6月，一审法院即包头市青山区人民法院判决，被告人郝占岗犯挪用资金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郝占岗不服判决，对一审中“本单位资金”和“个人”认定及其他事项提出异议，并上诉。

二审中，包头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员发表出庭意见称，一审判决中，无法认定沈阳市政府专项扶持资金为挪用的涉案2亿元的组成部分，建议依法纠正。新松智能也提出，被挪用的2亿元已由郝占岗实控的其他公司归还，公司财务账已平账未造成损失，不能重复收取其他人还款。

采纳了上述两意见后，二审法院即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中级人民法院改判，被告人郝占岗犯挪用资金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八个月；另外，因郝占岗还犯有非法占用农用地罪、寻衅滋事罪、故意损毁文物罪、非法拘禁罪等，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年二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30万元。

03、项目转让孙公司后烂尾

上市公司却“纤尘不染”

郝占岗锒铛入狱，新松智能也已平账。然而，一场风波似乎风平浪静后，仍有疑问待解。

按照郝占岗的说法，用抚顺银行贷款来还钱是受了曲道奎的示意，而曲道奎则是受了证监会压力，需要尽快做平上市公司购买机器人未来城项目的账目。

那么既然政府注资款是直接打入新松智能账户中，又是从新松智能借给赵立国本人的，最后为何是上市公司前来催账要钱呢？机器人未来城的项目到底归谁所有？

《橡果商业评论》查阅后发现，2020年11月5日，新松机器人曾发布公告称，已收到沈阳市政府相关部门出具的关于前期公司支付机器人未来城项目土地款退还事宜的复函，建议由新松智能直接向上市公司支付土地款项。基于此，新松机器人与新松智能签署《还款协议》，约定新松智能于2020年12月31日前向公司支付未来城项目土地款2.63元人民币及相关利息。另外，若新松智能无法按期还款，新松投资将承担连带保证偿还责任，向新松机器人支付本金利息。

新松机器人官网截图

新松机器人2020年半年报和年报也显示，这笔来自新松智能的应收账款已经还清。

也就是说，尽管机器人未来城项目最初由上市公司启动，并拍下地块；但随着项目转让，该项目的实际运营者是新松智能。

这就意味着，在取得新松智能2.64亿元的土地款后，无论未来城项目的后续进展如何，甚至是可能烂尾的结果，都与上市公司无关。这正印了新松机器人在投资者平台上的回答——“上述项目不是上市公司建设项目”。

另一边，对新松智能来说，此前已经依靠上市公司获得了637亩土地的使用权和1.99亿元的政府注资。

而作为新松智能及其全资股东新松投资的实控人，郝占岗却是出名的“烂尾大户”。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2006年，鄂尔多斯市东胜区政府与郝占岗实控的内蒙古万宇佳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签订《森林公园开发》协议，由该公司开发森林公园，作为交换条件，万宇佳业得到8000亩建设用地。

但是，17年过去，森林公园一直未能建成，而得到项目后的万宇佳业，在过去数年里将建设用地转让给数十家企业，借此将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将该模式复制在全国多地。

2021年，时任新松投资公司员工张海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新松投资在向地方政府要土地时，多由郝占岗出面商谈，公司目前有6个产业园区，分别在安徽阜阳、河南新乡、湖南湘潭、张家界、江苏扬州、辽宁沈阳，由于多是位于三线城市郊区，招商情况不是很理想。

张海介绍说，郝占岗通过各地产业园项目拿下建设用地后，再转卖给其他人，像是鄂尔多斯森林公园模式的“遍地开花”。

如今，美梦破碎的郝占岗终于将在监牢里度过他的余生十年。